【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時心鐘(四)


文/張邇瀚
2014.08.21

回到家,以文字描述來說只跳了一段,對我來說卻是三小時左右的車程。卡在車位上三小時無法動彈讓肌肉怠惰到很疲憊。

我做一點簡單的運動,到浴室沖澡。浴室有兩瓶洗髮乳,一瓶油性、一瓶保濕。我不記得我買過或用過保濕的洗髮乳,但它已經被用過一半。

擦乾身體,只穿四角褲就躺回床上。

我在不斷翻身的移動下,手指觸摸到某種絲質物品。

我驚醒起身,手裡拿著一條黑絲襪。

洨?

我不自覺把絲襪丟一邊,像在拋走一條入侵家門的蛇。

時間。早上十點。

我打開陽台,上面晾著數雙絲襪和幾件不屬於我的女性衣褲。

如果只有幾件還可解釋為我搭訕過的女人中曾經忘記帶走。但這簡直是有個女人直接住進我家一樣。

這不可能。我沒和任何一個女人同居。和女人搭訕通常是找旅館過夜。

書架上有不少小說和漫畫,很多是我不曾翻過的作品。

我把家裡翻了一遍,看有沒有更多異相。大多都顯示有另一個人住過的痕跡。

怪哉。這簡直像一個搞笑故事突然變成了推理。

門突然敲響。

我把陽台上的女性衣褲和絲襪扯下來丟到角落藏好。雖然可能是這些衣物的主人,但我還是想避免被別人看到一個大男人房裡竟然晾著絲襪。

打開門。是房東。

「練身體喔?」房東敲敲我的胸肌。我這才想起自己還沒穿衣服。

「早上不運動會沒精神。」我笑笑。「有什麼事嗎?」

「你離開一段時間,但房租當然還是要照算吶。」房東露出明亮的牙齒,手指作出錢的手勢。

「喔對。稍等。」我走回去翻腰包。算好金額交給他:

「順便問一個有點怪的問題,我一直是一個人住的嗎?」

「你偶爾會帶幾個年輕妹妹過夜,不過基本上都是自己一個。怎麼?出去一陣子就忘記自己是誰了?」房東倜侃,確認錢無誤。

「一早起來有點恍神。沒事,謝謝。」我點頭。確認。

房東收好錢,揮揮手離開。

「你要帶幾個女生進房間我都不管,房租按時繳,別把房子炸掉就行了。」

我好像忘了描寫房東的容貌、年齡、身材、背景、性別。

算了。反正他不重要。

從和房東的對話印證了我的記憶。但房裡這堆雜物的事實卻與記憶不符。

我沒有和人同居。但有女人住過不久的跡象。

鬼打牆。我需要換個思考方向。

我拿出紙筆,寫下我目前無解的幾件事:
一. 我為什麼到花蓮?
二. 誰是這些女性衣物的所有者?
三. 大學畢旅時,我帶進房間的女人是誰?

我停一下。我是精蟲多活潑才會在這種情況下寫出這第三項來?

第四項我正想寫下金毛死小孩所謂的【同類】。這讓我想起我和他對話時,有幾次無法辨識的句子。

天啊、地啊、貓啊、狗啊。我不敢相信我自己正那麼認為。把金毛死小孩和這些無解的東西連繫在一起太沒邏輯了。

但,何坊?反正我也沒第二個線索。

和曾正仁分開後因為專注在新聞稿上,沒有分神去注意其他成謎的地方。現在才想起我能從那次對話的錄音檔中重複聆聽那個無法辨識的句子。

手機播放檔案。我和他的聲音都非常清晰。

到曾正仁吼出:「哇靠!你瘋了嗎?難道你不是……」的部分時我全神貫注傾聽。

一樣。依然是當初那種無法辨識的感覺。甚至無法記起那句子的發音。

我反覆聽了二十次,情況沒有發生變化。

我嘆氣。把手機放桌上任它播放下去。

這不尋常。就算是不知名的外語,也不可能聽十幾次還無法記起一個詞句的念法。

「……不過如果哪一天你發現世界有某種不尋常,請打電話跟我聊聊。」錄音檔突然播放到這段。我按下暫停鍵。

思考。打給他?不。我只是需要冷靜。

四. 何謂【同類】?

我記錄下問題。覺得自己瘋了。

在我看過的電影、小說之中,沒有哪一種精神病會出現這種程度的幻聽和幻覺。

何況這些不可能是幻覺。太多證據了│錄音檔和這些女性衣物。

就算是失憶症,我只知道順行性失憶和逆行性失憶兩種。要不然就是腦袋被重擊的固定時間點失憶。這種斷斷續續、還針對特定詞句發作的失憶症打從會勃起以來聽都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