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時心鐘(十四)


文/張邇瀚
2014.09.12

我沒有忘記曾正仁。曾正仁的死並沒有讓我失憶。

他最後的話和那音痛苦扭曲的表情在我心裡留下一個或許永遠無法抹滅的記憶。

我記得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他請我幫他和姐姐告知死訊。

我把重低音音樂關掉,用手機播放金屬製品的〈Enter Sandman〉。至少他死後能聽到一點不同的音樂。

是的。我冷靜下來了。冷靜到連我自己都怕。

我擦拭任何可能留有我指紋的地方。除了曾正仁死前喝的可樂,把其它空罐都丟到塑膠袋裡。

這裡很安靜。我有足夠的時間處理後續。

曾正仁的屍體和那瓶可樂我盡量不去碰觸。要讓警方有辦法調查曾正仁的死因。

指紋擦拭完,我拿出手機幫曾正仁拍了幾張照片。並脫掉曾正仁的上衣再拍幾張。

事實證明。時心鐘歸零與集體失憶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其中可能還有一些必要條件存在。

也或許是因為同樣身為時心鐘的宿主並不會在集體失憶時失憶。這要和曾正仁的姐姐談過之後才能知道。

讓我思考的還有曾正仁死前那句話。

他究竟是擔心我的立場而說出【他們會以為你殺了我】。還是因為痛苦時認為是我在可樂裡動手腳,而對我產生怨恨說出【他們會知道你殺了我】?

我眼裡浮出曾正仁臉部的猙獰和痛苦。我心裡認為痛苦的人表情猙獰也在所難免。但一種細微的膽怯和罪惡感卻在體內發芽。因為那可樂的確是我帶來的。

我在手上套上塑膠袋,從曾正仁的衣服裡找到他的手機。用他的手機訂購了麥當勞的歡樂送。

之後麥當勞外送員工會發現曾正仁的屍體而報警,我當然也就趁著他來之前離開。

我把曾正仁的手機放回他身邊,遠離私人假夜店一段距離後才丟棄手上裝滿瓶瓶罐罐的塑膠袋。

回青年旅社之前,我買了一雙運動鞋回去。把在私人假夜店穿的鞋子丟在青年旅社的公共垃圾桶裡。

那天。我洗了非常仔細的澡。

我並沒有馬上和曾正仁的姐姐聯絡。除了我要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外,曾正仁的死也成為了一件新聞。

警察封鎖了私人假夜店。暫時拒絕記者採訪。

我則把曾正仁屍體脫掉上衣的照片用電腦稍微調亮到看不出拍攝時間後傳送給主編,並寫好一篇陳述性的簡短稿件。使該報社取得這事件的第一手獨家新聞。

初步調查。曾正仁的死因是可樂裡參有大量的硫酸,但同品牌可樂經過抽樣檢測後並沒有這種情況。現場只有曾正仁的指紋。

一小段時間後。我提供的照片被刊登在報紙上,開始有其它媒體注意到曾正仁就是上次引起【國中生該不該自己購買午餐】話題的主角。將這件事大肆傳播。

這證明。曾正仁的死亡並沒有讓大眾失憶。

有人推測曾正仁是因為遭到學校懲處而自飲硫酸自殺。網友開始聲討學校為了聲譽逼死學生。

我和主編接下了這項報導的追蹤任務。訪問警察和法醫,詢問關於曾正仁死亡的詳細情形。

你或許會以為,現在只有我知道真相。

但並非如此。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可樂會參有足夠至人於死的硫酸。

我隱藏了曾正仁有姐姐的消息。盡量把報導內容維持在死因的追蹤上,並偶爾錄下學校和警察的說詞。

蒐證人員在第三天發現可樂罐上有一個難以用肉眼發現的小孔,小孔邊緣有些微的硫酸,可能是有人利用工具從外側將硫酸打入可樂內,而這個小孔的位置在非常上緣部分,因此打孔後並沒有飲料外漏。曾正仁的報導已經從自殺改為不排除他殺。
小孔?我想起在便利商店內那帶著針筒的男人。

這是一場無差別謀殺。

我決定暫時將報導斷在這個部份,再擴大話題會使其它媒體追查到曾正仁的家人頭上。

我把【使用硫酸無差別殺人?】這個報導加油添醋一些,引起小量恐慌。使大眾和其它媒體的焦點從曾正仁身上轉移。

我又獲得了一筆稿費,現在我有兩件事要做:第一。和曾正仁的姐姐聯絡。第二。查到那位針筒男的身分。

第二件事跟我私人的事沒什麼關係,大概也跟時心鐘無關。但放這種人在外面亂跑還是有點危險。

時心鐘的好處就是讓我知道短期內我幾乎是不死之身。喝可樂並不怕喝到硫酸。去追查危險人物大概也不會出事。

我之所以特意在報紙上放曾正仁脫掉上衣的屍體照,是為了引來其它時心鐘的宿主。只有我們能看到照片上曾正仁胸口的時心鐘。

但是幾天下來我並沒有找到任何像是知道時心鐘的人出現。除了那位神出鬼沒的正妹。

我怕你不記得神出鬼沒的正妹是誰,所以複習一下。就是出現在便利商店和電影院而我完全沒有搭到話的那位女孩。

為了方便記憶,我給她一個稱號叫【神秘女】。聽起來有點像什麼超級英雄。但是別在意。

報導過程我無數次看到神秘女的出現。她不像是跟著鄉民看熱鬧的人,臉上並沒有對媒體群聚的景象展現好奇。但她就是不斷出現,然後在我要搭話時消失。

我認為神秘女和時心鐘有一些關係。為了證明,我拍了幾張神秘女的照片。

沒有人看的到照片裡有任何人。除了我。

這代表。神秘女是一個只有時心鐘宿主看的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