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烏瑪（十一）
文/高國書
2014.10.27
18.
離小晴餵狗的時間還很早，我領著阿喜到了她工作的早餐店外張望；路上已經沒有上學上班的人潮，不過店內仍坐著幾位悠哉看報的客人。
「烏瑪？」在櫃台的小晴很快就注意到站在走廊上的我們。
「不好意思，這個時候跑來，這個是阿喜……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可不可以……。」我越講越臉紅。反正昨天吃很飽，本來是想大方地說「把我今天的份給他吃」，但隨後想到那三明治原本就是小晴自己的午餐。
好在小晴夠善解人意，沒等我講完，就合著掌請示了後頭的老闆娘。她老闆娘瞧了我和阿喜一眼，便點點頭，沒多說一句話。
「早上有客人落了兩盒外帶蛋餅沒拿，你們先拿去吧。」小晴來到外頭，將兩個紙盒和免洗筷遞給我們。
「謝謝姊姊！」阿喜接過後大力鞠了躬，儘管小晴的年紀明顯比他小。
「呃，不客氣……他是你朋友？」小晴轉問了我。
「算是吧……平常看阿喜在公園撿空罐，不過不是流浪漢，應該是有家的。照顧他的阿嬤不知道怎了，說她前天出去後就沒回家。」
「是喔……哎？」小晴突然想起什麼。
「？」
「我記得昨天收報紙的時候，好像有看到一則新聞……說是附近一個做資源回收的老婆婆在路上跌倒，被送去醫院了，但一直昏迷也沒有家人找她的樣子，會不會就是……？」她看回了阿喜，欲言又止。
「這……有可能喔，妳知道是那家醫院嗎？」
「不確定，但我想應該是離這裡最近的醫院，你要不要帶他去問一下？離這裡走路大概十分鐘就到了。」
阿喜好像還沒意識到我們談論的對象就是他阿嬤，只是期待地捧著蛋餅傻笑。我抓抓鬍子，本想點頭允諾，但是一來不熟悉她說的地點，一來更害怕就算找到醫院，護士見了我這模樣，不把我當一回事……。
「還是你們等我一起去？我再半小時就可以下班了。」小晴見我有難色，望了眼店內的掛鐘。
我很快接受了她的建議，不過怕我和阿喜兩人若在門口站著等，會給其他客人和她老闆娘帶來不好的觀感，讓小晴添麻煩，所以就先帶著阿喜到其他地方。
「我們在這裡吃嗎？」阿喜見我領他到了那家電器專賣店門口，疑惑問道。
「是啊，邊看電視邊吃嘛。不要客氣！坐。」先行在一排電視前坐下後，我拍了拍旁邊的地板。
「喔，真棒……阿喜家都沒有電視看。」蹲在我身旁，他對著眼前的大螢幕電視目不轉睛，儘管店家現在只是放著測試畫質用的展示片。
「這有什麼，反正以後你想看電視的時候，儘管來找我。」我不要臉的拍拍胸圃，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
「還有，我現在有名字了喔，你以後可以叫我烏瑪。」拉開盒子上的黃色橡皮筋，我照例隨手把它收了起來。
「烏瑪？你不是說你沒有名字嗎？」
「哎呦，說來話長，就像你本來沒有東西吃，現在有東西吃啦。」本來只是懶得解釋，講出後才發覺自己說的話意外地有道理。蛋餅和名字，兩者都是小晴給的。
開了餐盒後，裡頭的蛋餅仍有餘溫。當我把免洗筷遞給阿喜時，才看見他的盒子裡早空了。
19.
「真不好意思，要妳帶我們去……妳等一下還要去學校上課嗎？」往醫院的途中，我問了小晴，因為總覺得她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還在上學。如果白天打工，應該就是讀夜校或是都選修下午的課。
「呵，沒事啦，我現在沒有在讀書，晚一點才有要去大賣場上另一個班，而且本來就剛好順路。」小晴回頭看了阿喜，怕人沒跟上，但她多心了。後來才理解我們正帶他去找阿嬤的阿喜，整個人都精神得很，貼著小晴後頭寸步不離。
「哇，那麼年輕就那麼拼啊，兼兩份工？」我有些訝異。
「沒有那誇張啦，因為我弟還在讀書，所以不多增加一些收入不行啊。」
「那你爸媽咧？」才講出口，我就後悔了；因為若是這年紀就要分擔家計，家庭背景或許不會很適合當成閒聊話題。
「我家裡算是單親……但其實從小也不曾覺得有和其他人不同，只是爸爸去年突然生病，所以我才要先休學撐過這一陣子。之後等他康復了，我就會繼續讀書了。」小晴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負面情緒，腳步仍是一樣輕盈，讓我聯想到昨夜夢裡的小女孩，似乎整個世界的枷鎖都沉絆不了她們。
默默聽著，我識相地沒講出任何同情的話；雖然小晴和我非親非故，仍讓我有一種捨不得的感覺。如果我的女兒也過得那麼辛苦，我應該會非常痛心吧……。
抵達醫院後，小晴去了櫃台處詢問前幾天被送來老婦的事情，我與阿喜則站在大廳走廊上等待。其實身為一個成人也好，警察也好……在這個時候要靠一個小女生處理這些事，難免覺得自己不中用。
「太好了！真的是送到這裡。阿喜，真的是你阿嬤！在六樓一般病房，他們說有醒來過幾次，雖然還講不清楚住哪裡，但是一直說著要找孫子阿喜喔。」小晴握著雙拳，興奮地跑過來告訴我們這個消息。
「阿嬤！阿嬤！找到阿嬤了！」阿喜拉起我的手歡呼，把來往病人和護士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快，阿喜去看你阿嬤吧。」我替他感到開心，但並沒有跟隨他們前往電梯。
「烏瑪，你不一起上去嗎？」小晴停住腳步。
「唔……是啊，我還有些事情，麻煩妳帶阿喜上去了……。」還沒想出理由前，我就不自主地拒絕了；或許是天生我就不習慣看到重逢的場景，對這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排斥感。
不過說到事情，我還真的是有任務在身。一宗即將發生的犯罪，仍等著我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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