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烏瑪(十二)


文/高國書
2014.10.28


20.

運勢好的時候,人生真的是能一帆風順啊……。

眼神閃耀的我,正站在一家民宅的後巷外。原打算是要前往銀行旁的那家咖啡館,朝吉米多套些他們行搶的計畫,不過在穿越這條巷子時,發現了一桿約莫有兩公尺以上的晾衣鋼管,就掛在這戶民房的屋簷下。

衣架是閒置的,完全沒有衣物懸掛在上頭。我只需要借用一會,打撈起我的背包後就馬上歸還,對這戶人家應該完全不造成影響吧?畢竟拿回了證件後,我才有辦法對警局證明我的身份和申請逮捕吉米那幫人的支援。

懸在屋簷下,那曬衣管就算是再高的人也勾不著。我小心翼翼地爬上擺在門口前的機車,抖著膝蓋試圖去把頭頂上的鋼管鬆開。只要一頭沒有了支撐,整隻桿子就會失去平衡滑了下來。雖然之後要裝回去,好像就不是那麼容易……不過總之,還是先專注眼前的事再說。

「變、變態呀!來人啊,有變態呀!」一聲劃破天際的女人尖叫,從這家民宅內傳出。
啊,有色情狂嗎?!難道剛好闖進了這戶房子裡?我原本已搭上鋼管架的手縮了回來,身為人民保母,逮捕這現行犯還是我得先處理的。被路過的我碰到,這色狼還真是挑錯了時機……。

在我還沒來得及下機車前,左鄰右舍已跑出了幾位聽聞的民眾。

「快呀!快呀!叫警察啊!」民宅內的那位受害者,此時再次放聲尖叫。不過這一次,我瞧見了她的模樣;一名捲燙髮的中年婦女,正隔著她們家的鐵窗,惶恐指著屋外的我。
「不,我不是啊……她搞錯了……!」發現事情不對勁後,我連忙朝著下頭的鄰居們解釋,不懂怎麼會遭到這樣的指控。充其量,我也應該是被誤認為小偷吧?
「死變態,給我下來!阿母,妳快去報警!」鄰居中一位較壯碩的男子,領著其他人包圍住了我。
「夭壽喔!偷內褲就算了,現在還大膽到獻寶!」見外頭有了靠山,民房內那位婦人此時也走了出來,一臉心有餘悸。

鐵青著臉,我低頭往下瞧,才意識到大衣的拉鍊,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命運的輪盤,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帶著不祥之兆轉動起來。

21.

「再問你一次,姓名、身份證字號,有家人嗎?」撲克臉的警察,提著筆桿等待我回答。
「我失去記憶了……而且聽我解釋啊,我其實是臥底刑警,只是為了調查一件搶案,所以才徵用她們家的曬衣桿……。」雙手被上銬的我,從被帶回派出所開始,就不段重複剛才的解釋;雖然我知道這對不知情的人來說,更像是鬼扯。

「學長,那歐巴桑說這陣子那附近的人都被他偷了內衣褲,然後今天更變本加厲了起來……。」剛替自認是被害者的婦人做完筆錄的女警,走到了我們桌旁,從年紀看起來資歷還很淺。
「什麼被我?根本就不是我做的啊!」我激動地否認,手銬被搖得作響。

「唔……本來只想說你是餓昏頭了神智不清,不過看來是累犯,那就不能隨便處理了。」撲克臉的警察望著我思索。
「等一下,你們打算要怎處理啊?!」驚恐的我慌了起來。
「光是公然猥褻,就可以關你一年喔。」年輕女警很快地回答道。
「一年?拜託你們先調查清楚,我還有任務在身啊!而且只要能找到認識我的警察,就可以證明我的身份啊!」

只是一切的解釋和懇求,都是徒勞無功。明明該是並肩作戰的執法同事,卻沒有人願意相信我的說詞;最後,我仍是被帶到派出所的地下室,獨自被關進了置留室。我不甘的握著鐵桿,卻毫無辦法。陰森的置留室內,除了個蹲式廁所,便是空無一物的寂靜。整個地下室內,只有我一個人;若是從樂觀的角度來看,可以說這一區的治安還算不錯。

與我同事的刑警和長官,那麼久沒聽到我的消息,會不會四處尋找我的蹤跡呢?即使仍抱著希望,會在聽到樓梯聲響時仰頸張望,但我明白根本不會有人來保釋我。不要說小晴或阿喜,就算是我的家人,也根本不知道我身在何方,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晚上,值勤的員警來給我送飯時,順便拿了件嶄新的深藍色褲子給我。我默默的穿上它,光溜溜的下身對褲子有股久違的感覺,也難怪我會被當成了曝露狂……。
置留室內沒有床舖,不過仍比公園內的涼亭來得溫暖。我挨著牆角躺在地上,希望睡醒後情況會有轉機。

若是沒能來得及把他們搶劫銀行的計畫通報上去,我受的所有苦就白費了。

22.

被放出來,是五天後的事了。

他們找到了兩個認識我的警察。
「啊,是他沒錯,我們之前碰過他。」年輕的那位說。
「嗯,不過好像腦袋有問題,常在銀行附近遊蕩。」資歷較深的另一位附和。
但放我出去的原因,當然不是他們兩位,而是真正的內衣賊被抓到了。

步出派出所時,我再次被那位撲克臉員警告誡了一番,同時和那被拘留的內衣賊打了照面。害我背黑鍋的嫌犯,帶著眼鏡衣冠楚楚地,聽說是個研究生。若不是當場人贓俱獲,很難讓人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如果這案子在我手上,我大概也會毫不猶豫選擇逮捕穿著長大衣、裸著下體的怪異遊民吧……想到這,對被誤補的事就比較釋懷了。

回到街上,我快步朝被定為搶劫目標的銀行奔去。被耽誤了好幾天又在警局內一無所知的我,很擔憂搶案已經發生了。

所幸,銀行內仍是進進出出的人潮,如往常一樣忙碌,沒有出過事情的氣氛。銀行旁的咖啡館前,我注意到長凳上有位挺著肚子、打扮入時的孕婦,不停地往我這瞧。她張腿橫坐的姿勢,讓我想起了某人。

「喂,吉米,是你吧?」我靠了過去,不確定地問著。
「嘖,又被你發現啦,我今天的身份是發現老公包養小三、負氣離家的懷孕貴婦,因為低不下頭回娘家,所以只能無助的在這裡呆坐。」那孕婦摸著肚子,搖搖頭說道。他一臉的濃妝,還真讓人一眼認不出來。

「上半身是很成功啦,但下面就……。」我在吉米旁邊坐了下來,指著他孕婦洋裝下露出的一雙毛腿。
「腳毛嗎?唉,我本來是有考慮過穿雙黑褲襪蓋住,但想說鬆緊帶束著肚子,對胎兒會不太好。」
我點頭認同,但隨即想到他肚子裡應該只是抱枕類的填充物。

「又好幾天沒碰到你,去那了嗎?」吉米問後,打了個哈欠。
「我回去了老家一趟……倒是你,不是已經確定了運鈔車的班表了,還需要每天來監視嗎?」我當然不會講出被當成曝露狂被關的事,而且廣義地來說,警察局本也就算是自己的地盤。
「我們老大很謹慎啊,還是要我每天過來觀察,以免後天撲了空。」
後天就要動手搶銀行了?!我心中一驚,但仍保持鎮定。

「啊,烏瑪,被你知道了……我老大說這事什麼人都不能講的。」吉米驚覺漏了口風。
「這個,被我知道了也不會怎樣,反正和我無關嘛。」我假裝毫不在乎,看過了另一邊去。
「不行,這樣太不保險了,如果你告密的話,我們的計畫就泡湯了……。」他臉色一沉,似乎盤算著什麼。
難道吉米想要殺人滅口……?但也是他自己主動說的啊,如果換了一般人,豈不是死得太無辜了……。我注意到他不單純的神情。

「不如,打勾勾?說你一定保密。」深思後的吉米,伸出了小指。
「打勾勾?」
「嗯。」他是認真的。

於是,我也伸出了手指,配合著他說會保密,立了誓。一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和一個穿著時髦的孕婦,在咖啡館前打勾勾,相信對路人來說是一幅很奇妙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