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小晴借了我三百塊，讓我去家庭理髮廳打理一下髮型和鬍子，我答應之後賺了錢後還她。不過手上好久沒握上鈔票，我捨不得一次花完，所以只是去了家十元商店，買了把一點都不名副其實的五十元剃刀。

 

入夜後，在廁所的那面泛黃鏡子前，我小心翼翼地用剃刀修短頭髮和刮淨鬍子。不過水龍頭下冰刺異常的水柱，明明是涼水，卻是那樣滾熱，灼得我後悔省下那些錢。整理儀容後，我沒有把目光停留在那曾經熟悉的乾淨臉孔上太久，因為我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人。

 

搓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手走回涼亭時，池塘水面一張漂著的紙片讓我慢下了步伐。細看後，我立刻跨過了圍欄，伸手將離池邊不遠的它撈起；那是張皺巴巴的舊照片。照片裡有三個人，左邊是位氣質更勝電視主播的美麗女子，中間是捧著蛋糕與笑容的小女孩，右邊⋯⋯則是當時仍穿著完整PUMA字樣運動衫的我。不知道是因為相簿受潮解體，還是連日下雨水位上漲的關係，這幅女兒四歲生日時所拍的全家福照，就這樣帶著已不復在的幸福回到了我手中。

 

用衣袖抹乾它後，我再次摸向她們的臉龐，就像當年一樣的滿足。

 

躺在涼亭石椅上，我在入睡前才將那感動放進外套口袋。今夜看起來會很冷，報紙說是這十年來罕見的寒流。

 

31.

 

「妹妹，想睡的話，妳也可以睡喔，等妳醒來就到家了。」望著後視鏡中的女兒，我調低了車上廣播的音量，雖然我挺喜歡這歌手翻唱的『新不了情』。

「沒關係，我陪爹地聊天。」她邊講，邊撐起快合閉的雙眼。

 

「好吧，那妹妹⋯⋯妳長大以後想要做什麼呢？」我打趣地問了她。

「我長大了要當新娘。」她想起白天時見過的飄逸婚紗。

「新娘⋯⋯哈哈，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指職業。」

「職業？那爹地長大想做什麼？」

「爹地已經長大了啊，不過我以前是想要當警察，雖然沒有成真⋯⋯不過有一次我讓壞人相信了我是警察，還救了一個女生喔。」我得意說道。

「救了一個女生，那爹地是英雄耶？」她讚嘆了起來。

「是啊，算是吧。」被女兒崇拜的我，心滿意足地投以微笑。

 

連夜趕路吹上的寒風，把車窗凍得連霧氣都被凝結了。見車上的老婆和女兒安祥入睡，我把暖氣開強，希望她們能舒適地一覺到家。只是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一點都沒能感受到暖風的憐惜，仍是僵得發痛。

 

我很擔心自己跟著睡著，一度想伸手去拿剛買的提神飲料⋯⋯但最後，選擇了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一心想把家人安全地送回家。

 

路程雖然漫長，不過我卻很樂在其中，享受著這樣一家人出遊後寧靜的溫馨畫面。終於，我們駕車安抵了家門口；老婆拿了鑰匙先去開門，我則輕輕抱起仍熟睡的女兒，準備一同回到溫暖的家裡。

 

終於⋯⋯要回家了。

 

踏進家門前，我在凜風吹過的街角見到了一雙黃澄澄的貓眼，是巧比。

 

我輕喚，想讓牠跟過來。但巧比只是杵著不動。

 

「喵嗚嗚。」

 

牠仰頭叫起春，但明明就還是冬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