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與電影的絮語-心的無盡逆襲


文 / 丁名慶


「一字記之若『心』」,境隨心轉,幾乎是周星馳所有電影作品情節化腐朽為神奇、逆轉危境與絕境的不二法門。


一直喜歡《西遊記》裡作者在回目裡指稱孫悟空的其他名字:心猿(據稱出現過三十三次,經常與此詞連結的「意馬」,當然是一路馱載唐僧的那匹白龍馬),最直截了當地點出這部冒險鉅作在今天仍一再地為各種影視媒介改編的核心魅力。「一字記之若『心』」,境隨心轉,這是周星馳在一九九四、九五年拍完《齊天大聖東遊記》、《齊天大聖西遊記》後,隔年自己兼任導演的《食神》中的關鍵台詞了,也幾乎是他所有電影作品情節化腐朽為神奇、逆轉危境與絕境的不二法門。


從改編的角度來說,這兩部西遊電影絕對成功也完全失敗:強化了原著的奇幻感,活用也轉寫了人物形象、關係的刻板印象;但它們也是未經認可(但誰在乎呢),壯遊途中的橫生枝節,「番外篇」式的另闢蹊徑,把天馬行空想像的權力暫時從觀眾那兒奪走。你(觀眾卅讀者)都知道誰是誰啊,劇中人也都死守對彼此最初的認定,但在這兩部片裡「是誰」如此可疑,且頻繁地遭質疑、否定、混淆,甚至熱熱鬧鬧地錯置顛倒前世今生的因果順序,連「回到原來的故事」都成為考驗、劫難,以及主要情節推展的依據──至此原著主軸「取西經」變成故意被忽略,或也是有意點出的,其實什麼也不能救贖的終極任務──既與原作對話,也時時刻刻形成拉扯、分裂的逃逸距離。


在電影裡,穿越時空無疑是最重要的雙面刃:這在小說裡是不曾出現的設定與仙術,也因此「五百年後」這詞才會何其沉重難挨,而在電影裡僅是一個太輕易的幻術或戲語──體現的則是藉由仙家寶物「月光寶盒」(也是電影魔法)之便,往返過去未來如此輕易,但求一心安理得的當下、「故事由此繼續說下去」竟如此困難。


有此體會,重回小說世界反倒有了鬆一口氣的感覺,時間仍緩步向前,下一刻就要從山坳或深林裡鑽出的各色妖物還等在後頭章回裡呢,還不急著翻看那早已知曉無數回的結果,「那行者才死心塌地,抖擻精神,束一束錦布直裰,扣背馬匹,收拾行李,奔西而進。」影片最後,黃沙滿眼,前路漫漫,故事正要(重新)開始,感覺還挺不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