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河童之肉（十六）

文/黃唯哲
2015.08.10

15.
 
田村觀察永城的狀況一陣子了，從他憔悴的表情、日漸消瘦的體態，以及他身上的汗臭，簡單推敲便知道他的下屬怎麼了，於是週五下班前，田村走進永城的辦公室，劈頭就問他要不要去南投。
 
「去幹麼？」永城矇上一層因疲累造成的血紅，仍試著閱讀桌上那份本週業績報表，沒有抬頭看著上司。
 
「去找你夢中渴求的東西。」
 
永城猛地抬頭瞪視田村，眼神透露出訊息：你他媽在說什麼。
 
「別瞪我，我也經歷過那段日子，天天都夢到河童。只是你明明就沒吃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就不懂了。」
 
「我知道你那個故事是瞎掰的。」
 
田村聳聳肩。「對你而言是真是假，問問你的黑眼圈吧，要說這棟大樓裡有誰比我更想吃河童肉，除了你以外沒有別人。」
 
「我知道你那是喝太多而產生的幻覺，世界上根本沒有河童存在的證據。」永城固執地否決道。
 
田村嘆口氣，也不多說什麼。「我今天下班就會出發，如果你要來的話，我在停車場等你。」
 
永城看著主管轉身離去，這才發現自己將這一切怪事都加諸在田村身上，而且是非理性的怨恨。如果河童肉不存在，那麼自己真的是病的不輕，不干田村；但如果河童肉真有其事，那麼這古怪的吸引機制又是什麼？他明明就沒吃過，為何只是聽了一個故事就變成這樣？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眼前選項少的可憐，去看醫生，腦科跟精神科都得看，或是就這樣跟著田村，去見識那個根本不存在的生物，當然，最後一個選項是什麼都不管，累死算了。
 
他把臉埋入手掌中，從來沒有這麼迷惘過。
 
16.
 
兩個男人將車子停在台北車站附近，搭高鐵前往台中，過程沒有談話，田村一上車便呼呼大睡，永城嫉妒地看著閉眼深睡的主管，一路上他乾脆把腦袋放空，半吊著眼睛看著車廂外迅速變換的風景。
 
抵達台中後，他們租台車子，車子保養的不錯，但卻有股酸味，原以為是車子裡的味道，最後他才發現是自己的體臭，永城拉開領口聞，立刻被自己的汗臭給薰得說不出話來。
 
專心開著車的田村朝永城一瞥。「現在知道有多臭了吧，大約再一個半小時就會到民宿，你可以在那好好洗乾淨。」
 
「嗯，謝謝。」
 
沉默持續向前行駛，就像這台瀰漫著汗臭的車子一樣，在深夜的國道上穩定前進著，直到永城問出口，那堵塞在心中已久的疑問。
 
「所以你到底打聽到什麼？」
 
「你終於想問了？還以為你會更早問我的。」田村說道。「總之，在我去找那艘船屋撲了空之後，我一有時間就回到隅田川舊地重遊，抱著微弱的希望能夠遇上那艘船屋，當然，什麼也沒有找到。」
 
「記得半年前我請了個假，回日本一趟嗎？雖然是回老家處理一些事，但我也擠出時間到隅田川一趟，仍然沒遇到那船屋，但我遇到了一個釣客，那老頭看到我好像在找什麼，就問我是不是在找一艘船屋。我很訝異，難道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吃過河童肉？」
 
「我說我只是在附近逛逛，他皺著眉頭，似乎看出我在說謊，卻沒有點破我，反而打開他的釣箱，要我湊過去看，你知道裡面裝什麼嗎？」
 
「別賣關子，直接說好嗎？」永城沒耐心地催促著。
 
「是貓頭！一整袋用垃圾袋裝起來，血淋淋的貓頭！我差點沒吐出來，那老頭看到我一副噁心的模樣，似乎很以為樂，我本來想大罵出聲，也同時覺得眼前這老頭是神經病，最好是走為上策，直到他告訴我，他正在釣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