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河童之肉（二十三）文/黃唯哲 26. 他沒有時間哀悼田村，倒是對瑪莉蓮感到非常難過，那晚載她去旅館後，她希望他留下來陪她，當然大家不是第一次接觸男女世界，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永城不得不承認打從他認識瑪莉蓮以來，的確深深受到這位金髮美女、朋友之妻的吸引，但當時他卻婉拒了，其實他應該拋開道德的拘束，好好用性與愛安慰彼此，尤其當下的瑪莉蓮極度渴望陪伴，但不知從何而來的自制力，他婉拒，與她道別，去找他的秘書床伴。 現在他終於知道，那不是自制力，而是對田村的雙重愧疚感在作祟，但如果他能夠多關心瑪莉蓮，陪她一起注意田村的狀態，也許她就不會死在自己丈夫的利嘴之下……他根本不敢想像，她死前到底體驗了怎樣的恐懼。而田村……姑且說兩人的來往關係可稱呼為朋友，但現在他卻對田村生起一股怨恨與懊悔，也許有一點同情吧……。 離開田村家後，永城直接飆車到國姓鄉，去找阿政問個究竟，到底阿政知不知道吃河童肉的後果？如果知道，他為何還繼續吃？只是永城也知道答案，即便知道後果，人的自制力在河童肉的面前，也只是一張薄薄的紙，一戳就破。 當他把車開進那秘密山谷，阿政抓著魚叉跑了出來，一看到是永城，這才放下魚叉，笑著前來迎接，卻換來永城一臉憤怒，他劈頭就用簡單的日文質問阿政。 「你是不是知道吃河童肉的後果？！」永城怒吼道。「田村他…變成河童了！」 見阿政沉默不答，永城更是氣急。「你果然知道！為何不告訴我們！」 「告訴你們又怎樣，你們會因此不吃嗎？」 「但你至少讓我們知道危險性！」 「變不變河童因人而異，說了也沒用，我吃了幾十年也沒事。」阿政突然陰沉問道：「我說阿……你……是不是也……。」 「對！你最好立刻告訴我怎麼阻止！」 「沒有辦法，變了就是變了。」阿政竟咧嘴笑了起來，永城注意到他扔手握著魚叉。 「告訴我，變了河童會怎樣？」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變成河童過，不過我聽人家說，人類變成的河童更肥美、更多汁……不然這樣好了……。」永城警覺到阿政話裡的暗示，眼睛盯著那跟魚叉，開始往車子方向退。 然而，永城顯然不夠小心，阿政立刻高舉魚叉，像獵豹般朝永城撲上來，永城驚險閃過倒在地上，但阿政雖撲空，卻立刻又攻來，永城抓起地上的碎石跟砂礫本能地朝阿政丟去，雖然碎石起不了阻擋的作用，但砂礫跑進阿政的眼睛，他痛的大吼，手中的魚叉胡亂揮舞著。永城逮到機會，抓住空檔朝阿政的背部一踢，阿政哀號一聲向前仆倒，永城趕緊跳進駕駛座，逃離此地。 一路上，他心臟狂跳不止，車速也越來越快，即便腎上腺素逐漸消退，在他開出腸道般的山路，換上高速公路時，仍一路猛踩油門，至少被三架以上的測速器照了相，卻沒有打算減速，彷彿一路狂飆就能逃出自己的命運，他滿腦子都是阿政高舉著魚叉，將他視為另一隻肥美的河童般，用那雙狂眼猛瞪著自己的恐怖表情。那些被他吃掉的河童，臨死之前，是否也感受到自己嗜血的瞪視？ 27. 永城跑了趟大賣場，一口氣買了尋常家庭一個月份的生肉，結帳的時候，著實把收銀員嚇了一跳。他推著大賣場的採買車，來到停車場，吃力的把一包包的生豬肉、生牛肉扛進後車廂，雖然車廂塞的滿滿，他仍懷疑這是否足夠讓他度過…度過什麼？他還真不知道，難道他指望這就像感冒一樣嗎？變成河童後，多喝溫水、吃點肉，十天半個月就會康復嗎？他心裡滿滿的都是焦慮與疑惑。 即便如此，他看著那一包包冷凍堅硬的肉塊，思緒仍渴望著河童肉，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阿…，他不確定到時候能否吃得下這些肉，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憤憤地摔上後車廂門，嘴裡渴得不像樣。 就像田村一樣，剛開始那幾天他渾身發燙，與普通的感冒發燒無異，他打了電話要Doris幫他請假。 「副理，你有沒有吃藥？」Doris關心道。 「算有吧。」 「我去看你好嗎？」Doris壓低聲音問著。 「不用了，會傳染給你。」 「這樣阿……可是……。」 「沒事，就這樣吧，過幾天我就回公司。」 「是的，副理，我等你。」 永城知道後面那三個字的意味，旁人聽起來沒什麼，就是職員與她的長官普通的對談，然而他知道她已對他產生了感情，不論兩人在事前指出這段關係除了性以外，別無他物，永城的確如此。但他猜想，Doris並非像她表現的一樣，純粹沉溺於肉體關係。 除了發燒以外，他無時無刻都很渴，喝再多的水都無法止住那缺水感，像刺在肉裡無法拔除的針。他身體也越來越虛弱，他什麼都沒有吃，感覺到自己的脂肪、肌肉，以及他正常的心智，在分分秒秒中逐漸流失，他成天躺在床上，做著河童肉的夢，有次甚至夢到他生啃一隻河童的手臂，那河童突然轉過頭來，是田村，他問永城，他的肉好不好吃，永城被嚇得驚醒，躺在床上像個五歲小孩般大哭失聲。 電視成了他唯一的消遣，是他攤在床上時，忘卻身體灼熱與苦楚的止痛藥，他讓電視二十四小時全天候播放著，一方面是支開自己的注意力，另一方面電視裡面熱鬧的景象讓他不會如此孤寂。 直到他看到那則新聞。 「……根據目擊的住戶指出，他們看到怪物攻擊鄰居，竟然張口咬下受害者的肩膀！……」記者抑揚頓挫，用極為戲劇化的語氣報導著。 「我一走出走廊，就看到那個東西趴在一個人身上，我仔細一看，夭壽！他好像在吃他的臉，嚇得我趕快躲回家裡，打電話報警。」一個住戶比手畫腳的描述著。 「…目前已經調閱大樓監視器，由於犯人可能還在大樓內，我們已疏散大樓內所有住戶，目前不排除是一起精神失控的謀殺案……。」 「記者剛剛得知消息，目前除了三名傷者之外，已有一名受害者死亡……。」 永城關掉電視，渾身是冷汗，那是田村所住的公寓大樓。那扇鐵門果然阻擋不了多久，田村一定是跑出來，見人就咬……。永城忍不住再度打開電視，看到一個中年婦人在鏡頭前哭著。 「我本來以為她只是跑去跟網友見面，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目前家屬已經確認死者的身份是就讀於立益國中的陳ｘｘ，早先被發現陳屍在大樓地下室……。」 「本台剛獲得獨家消息！我們取得了第一手的監視影像！……」記者興奮地 永城看著新聞不斷播報著河童吃人案的最新動態，腦袋空白一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