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河童之肉（三十一）
文/黃唯哲
2015.8.31
37.
他們終於收集到一切需要的東西，打算馬上就出發。他最後一次出去捕魚，打算盡可能多抓幾條魚，因為接下來可沒有魚能吃，得吃上一陣子老鼠肉了。他又忍不住繞到河堤邊，再度看到安親班的隊伍，卻赫然發現那個短髮小女孩再度出現，老師似乎也不理她，任憑她一人遠遠落單在後。
正當他猶豫著是否要游上前，竟瞥到田村跟一小群壞河童正躲在河邊草叢，虎視眈眈瞪著小女孩，永城立刻意識到牠們在打什麼主意。糟了！牠們要把她拖進水裡吃掉！永城立刻施展開肌肉，飛速游上前阻止，卻已經看到田村一群河童已經壓低身子，在草叢的掩護下爬上堤道。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快！永城對自己吼著。田村卻已經翻過欄杆，鬼祟地接近小女孩，牠猛然撲上去用大手摀住她的嘴，一個翻身便躍回草叢處，女孩拚命掙扎，卻掙不開田村的怪力。眼看著一個小生命即將葬送在水底，成了嗜血河童們的大餐。永城即時趕到。
他抓起一根腐爛卻堅實的木棍，奮力朝田村頭顱敲上去，其他河童根本沒注意到永城，看到首領被敲暈，膽小的牠們發出尖聲怪叫一哄而逃。他趕緊抱起女兒回到提道上，女兒從驚嚇中回神，摀著嘴巴認出了她的爸比。
「爸比？」
永城的腦袋空白一片，不瞭解為何命運要捉弄他，心中雖然萬分欣喜再度見到女兒，甚至即時解救了她一命，卻是在如此狀態下再度相見，更疑惑為何她一瞬間認出了眼前他這綠色怪物。
「爸比是你吧？我知道你是爸比！你怎麼變成這樣？！」孟熙一瞬間丟出數個大哉問，他無法回答，不發一語在堤道上放她下來後，便翻身躍回草叢中。他很想承認，對！我是爸比！然後緊緊抱住她。但他選擇沉默，再度見到女兒終於讓他領悟，他已經不是孟熙的爸比了，他只會帶給她痛苦，沉默最好，離開最好。
「求求你，別走！告訴我你是爸比！求你別再離開我了！」孟熙踏上欄杆哭叫道，然而他已經沒入水中，不願再看著女兒的淚流滿面，在水中向上看，安親班老師發現孟熙在後頭的騷動，趕緊衝上來將她拉下欄杆。永城牙一咬，淚一吞，然而即便在水中，他仍聽到女兒淒厲的哭喊。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猛然衝向他，沉浸於痛苦的他根本反應不及，一個重擊砸在他的臉上，使他暈死過去。
38.
來自頭部的壓迫感痛醒了他，因為田村正用他的大腳踩在他頭上。幾乎所有的河童都聚集在此，將近上百隻，永城訝異躲起來的河童還真不少，而牠們此刻正聚精會神聽著田村粗嗄的演說，大體上在指責永城阻止他吃人類，而人類是河童的敵人，他決定從今以後所有河童都得吃人肉，不從者就要死。
早在先前，他知道其實河童雖討厭人類，但對人肉興趣缺缺，也不想冒反被抓起來的風險，所以當田村霸道的宣佈他的主張，底下出現咭咭呱呱的反對聲浪，甚至有個河童走上前指責田村，最近越來越多河童被抓去吃掉，都要怪罪田村愛吃人！
沒想到田村一巴掌將那河童打在地上，臭罵是牠們太笨，老是上人類的當，死也要吃人類的貓頭餌，所以牠們應該要多吃人，變得跟人一樣聰明！以後反對他的，就要死，就像他現在踩著的永城一樣，突然田村猛地施加力道，劇增的壓力幾乎要讓他的眼珠暴開來。
「快逃！壞人類！爬下來了！快逃！」突然有個河童大呼小叫衝來了進來，解救了永城，田村移開了大腳，對著亂成一團的河童們大呼小叫。
「怕什麼！來一個！吃一個！」田村嘎嘎大叫著，似乎失去了折磨永城的興趣，跟著幾個齜牙咧嘴的壞河童離去。
永城頭昏腦脹的坐起身，河童的驚慌怪叫在下水道的環境下不斷反射，接連不斷的回音使他耳朵嗡嗡作響，直到一只細瘦的小手拉著他，他定住眼神，是阿豆。
「快逃，會被人類吃掉！快逃！去好地方！現在就去！豆！」阿豆說得對，如果那些人真得從下水道孔爬了下來，八成是跟阿政一樣的河童釣客，那麼這地方真得不能待了，他用力呼了自己一個巴掌，從暈眩中喚醒自己，跟著阿豆走進下水道迷宮，前往他們的出水孔，途中看到河童們驚慌失措的到處亂竄，像巢穴被人類搗弄的螞蟻般，毫無目標地四處逃竄。
「還想逃啊！你們這些河童！」粗魯的吼叫在下水道迴盪著，其中還有狗的吠叫聲。
他們經過一個轉角，卻碰上一個拿著鐵撬的男子，那男子露出一嘴爛牙，看到體型巨大的永城河童，口水都流了出來。
「哇靠！好大一隻，這少說也能夠賣超過百萬！」那男子自言自語地說。
阿豆害怕的躲在他身後，那男人踱步向前，高舉鐵撬就要往永城頭上砸，卻沒有想到河童也會反擊。他抽起腳邊一根鏽鐵管拋了過去，鏘的一聲命中那人的額頭，男人痛得倒在地上大罵。
他們終於來到出水孔，卻來不及穿上準備好的衣服跟雨衣，因為那些河童釣客放了狗出來，兩河童即時爬過生銹的柵欄，跳進淡水河，才免於被那隻凶狠的土狗咬傷。
兩河童朝著河中央游去，一些即時逃出的河童們也朝著他們游來，永城看到有個背著一把魚叉槍的男人站在堤道上，正用高瓦數的工地燈搜尋著河面，但今天月亮隱藏在雲層之後，那釣客將難以在漆黑的河面找到河童的蹤影。
永城朝著內陸游去，卻發現阿豆沒在身邊，這才發現阿豆跟其他河童都浮在原地，望著他們唯一的家，如今那出水孔卻不斷閃出那些壞人類用來照明的工具，不時傳來河童同伴被宰殺的尖聲哀號。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看到每個河童都露出哀傷至極的表情，忍不住同情牠們起來，但一回想起曾經有段日子，他手拿鐵鎚，親手敲破多少河童的頭殼……。
他拉拉阿豆的手，示意他們必須往前游，心中卻想著，有一天他是否得向阿豆全盤托出自己的過去…。阿豆眨眨眼，跟著永城向前游，其他河童看到永城跟阿豆的行動，只好失魂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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