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烏鴉（七）

文/吳孟寰
2015.9.1

七樓與高個子兩人彷彿忘記自己來到這座山上是為了何事，當兵的回憶讓他們短暫的回到另一個懷舊的時空裡去。以一對初相識的陌生人而論，他們兩個能夠毫無隔閡的聊一堆閒話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也多虧了國家應盡的義務役所致。
 
女人一向對聊到軍旅生涯便滔滔不絕的男人感冒，尤其是今晚這等不容鬆懈半刻的時候，他們的對話讓苔青越聽越心煩。
 
苔青謹慎的態度有別七樓，她全身上下有如即將發動攻勢的砲彈，劍拔弩張一般的瞪著矮個子。
 
矮個子也不遑多讓，雙眼緊盯著苔青手中的長刀。兩人彷彿隨時就要血腥開戰。她與矮個子對峙的火爆怒姿與七樓和高個子暢談軍中樂事的模樣成為強烈對比。
 
阿和只覺苔青這顆未爆彈恐將按耐不住，旋即對七樓喊話。「阿七。別再聊了。你忘了我們是來幹嘛的，做完事情快走人了。」 「阿七？」高個子心底喃喃自暗忖阿七這個名字。
 
他記得自己曾經是聽過這個稱號的。原本就對這幾人的身影有著模糊印象的他，此時藉由阿和不經意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與片斷的記憶相接軌。
 
終於，「阿七」這個稱號讓高個子回想起一切。
 
在山下十字路口有間生意很好的石記小吃店，他回憶起曾有人在那喊著店老闆的綽號──阿七。
 
高個子嘴角露出詭譎得笑容，他沒有把心底的事情說出口。但他已經有了譜，只要知道阿七這三人的背景與住處，真要殺人滅口的話也不難另外再找時間安排。
 
同樣的，七樓也偷偷瞄了高矮個子正在埋葬的死者遺體，雖然看不清死者容貌，但死者身上穿著白色襯衫與西裝褲，在星期假日之中還穿上班族服飾的人，恐怕是房屋仲介或金融保險的業務。
 
七樓再猜想高個子與矮個子這兩位犯人幹下凶殺案的原因，以及那位被稱之為『班長』的幕後指使者。即然這兩人的年齡既不是學生也不可能在從軍，那麼他們口中的『班長』，有可能是人頭集團的首腦。
 
至於對方帶來的那具屍體，可能牽扯上一樁金額不容小覷犯罪刑案。
 
 
當他們雙方把各自要掩藏的屍體埋入土坑後，天穹已鋪上一層靛藍。
 
山巒之間乍現矚光，日出的第一道光芒在人間總意謂著重生，如今這一束光則照映在不抱存希望的五人身上。
 
在離去之前，高個子對著七樓等人喊話。
 
「話說，我們在這裡的五個人，對於今晚的事情誰也不能說出去。如果有一天真得不小心被捕了，也不可以把另外的人牽拖出來。切記！誰都不准洩漏。」
 
「廢話。如果你們漏了風聲，老娘也不會客氣。」苔青回瞪了高個子，她銳利如冰的眼神讓他的笑容瞬間僵化。
 
「這種醜事，當然沒有人會說的。我要先下山了。」阿和苦著臉，他已經忍不住要逃離此地。對阿和來說，死的人雖然是從小就認識到大的三吉叔。但是那些存在於他內心的青春、陽光與正面能量，全都跟著被埋入土堆裡的三吉叔一併消失。
 
苔青追隨阿和的腳步，她離去之前不打算說再見，眼角斜睨了高個子和矮個子，那一眼瞪得他們心臟縮了一下。
 
矮個子凝望苔青的背影，他很想立即衝上前去敲碎這個女人的頭顱以除無窮後患。一向不用大腦衝動行事的他時常讓情緒反應來控制行動，但是他這一回沒有這麼做，因為苔青的雙眼讓他膽顫心驚，他這輩子很少遇上令他畏懼的人，苔青已成為他的第一人。
 
「嘿嘿。快跟上那位大姊頭吧。我們倆等你們離開五分鐘後再出發。免得她又緊張的想拔刀。」高個子對著七樓笑道。
 
「是呀。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事，咱們或許可以好好聊一聊軍中舊事呢。衷心希望你們的事情不曝光。」七樓笑道。
 
「說的也是。和你聊天很愉快。那麼，也祝你們隱匿殺人罪名順利。」
 
「彼此彼此。你安全，我也安全。」
 
高個子和七樓相互給予祝福知後帶著微笑分離，其實他們的心底各自醞釀心機。禍根早於他們相逢的那一刻便埋入了心土裡。他們根本無法信任對方，也無法取得對方的信任。誰能在短時間內相信一個過去素未謀面的陌生殺人犯？
 
當七樓踏下斜坡離開時，他享受起非法行徑帶來的刺激與興奮。在合法的體制下居住久了，竟對犯罪行為感到心曠神怡。思於此處，他的頭痛症狀消失了。
 
回程，紅仔車沿路顛簸。緊繃的心情逐漸放鬆下來，他靜靜的在車上打盹了三分鐘，那一百八十秒和他的未來相比宛如天堂。 他並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是險峻、驚悚又荒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