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烏鴉(十)


文/吳孟寰
2015.9.4

「槍……上禮拜和朋友再談槍枝用法的時候,拿出來示範過一次。那一天就把子彈給打完了。也沒想到事後會用到……」
 
「示範?我猜應該是炫耀吧?」班長搖頭。「如果可以保持平靜的心和清醒的頭腦來處理事務。就不會因為愚昧和衝動而影響我們整體組織了。」
 
國嚴對於有人責罵他愚昧這兩個字感到憤怒,「媽的,佳城那小子葛屁,你們不也因此可以多分一點嗎?況且不也是班長在抱怨佳城那個仲介很貪心,想多吞一筆大家的錢,我看你們氣得這樣就他媽的先動手了。現在怎麼都怪我?」
 
杜風忍不住插話。「你對班長凶個屁?你以為佳城死了對我們有好處嗎?要是被查出一樁命案的話,你和我在牢裡也用不那些錢了。而且,我覺得你根本就是為了殺人而殺人,而不是為了組織!」
 
「哼。當初你們不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找我加入的?現在怎麼,反悔了嗎。」
 
班長不想加入爭執的話題,只管繼續對國嚴說教。「如果你為了這個團體著想,就別再找藉口殺人。我知道你很期待血腥遊戲的,但組織要賺錢,就得壓抑住你那些習慣。」
 
「啐。」國嚴不想理會。
 
杜風心底暗罵。「他媽的死矮子真是個變態。」嘴上則是對班長說道:「其實那群人,應該不至於把我們的事情說出來。因為他們那天來到山上的原因,也是為了埋藏他們殺了人的屍體。換句話說,我們大家都做了不能見光的事情。他們若是掀了我們的底,也會讓他們的罪曝光。所以我認為他們應該不至於那麼做。」
 
班長很習慣一邊在白板上用圖像標註一邊講解,他迅速地在上面畫上了三個簡單的人物草圖。「你說的或許沒錯。在合理的邏輯上,會為了維持利益而保住我們的秘密。可是假如有一天,他們的殺人滅屍案被警方查緝出來,那麼你還能不能確保他們三個人不會把我們的秘密公佈給警方?」
 
「這……」杜風無法回答。雖然語塞,但他卻是打從心底佩服班長的。
 
「我明白了。其實這件事我已經在處理。對方的身分也查探出來了。」
 
國嚴驚訝的問道:「你那天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們身份了嗎?」
 
杜風冷笑不回應,他自覺和一名腦袋不思考的蠢蛋談話有辱智商。
 
班長笑問:「對方什麼人?」
 
「釣蝦場在過去一點有間石記小吃店,那三個人分別是店老闆石正和,還有他的姊姊石苔青,以及他的姊夫徐七樓。綽號,阿七。」
 
國嚴的精神突然全來,這是他聽到和分錢以外的第二個感興趣的事情。「既然都知道他們的坐落地,我來辦這件事。」
 
國嚴的個性是三人之中最為扭曲的一位,他是班長從天橋下的遊民中找到的一個搭檔。也是那群遊民之中,最不安逸於現況,對金錢有超越旁人的渴望感的人。但班長當初沒發現,長期過著貧乏又遭人欺凌的國嚴,是一隻失去人性的野獸。
 
「不行。先等我評斷再決定。運籌帷幄制勝於無形。要先了解這三人的背景,才能避免無謂的風險。衝動行事,只會呈現敗相。」班長語中暗帶責備,但國嚴聽不出其中含意,不悅的回道:「看了不出手,是膽小吧。」
 
杜風,請你透過你的管道,將他們的資料證件影本、親自簽名過的文書影本給我。明天我會把他們這幾人的資訊、財務、私生活狀況調查出爐,再進一步決定該不該滅口。」班長踱步,雙手於腰後交握。他要在會議結束前提醒一個重要的指令。
 
「請記得,如果在行動中遇上危險,記得說出兩個字──烏鴉。聽到這兩個字的同伴,就要立即把其他夥伴招集,想辦法協助脫離險境。」
 
「明白。」
 
杜風和國嚴咧嘴微笑,準備執行各自的任務。三人就此解散。
 
 
打從那一夜埋葬鄭三吉之後,七樓就鮮少與苔青再有肢體上的接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摟抱老婆的腰。
 
連續數個夜晚他都在惡夢中驚醒,原來與一名殺人犯同床共枕是那麼難以入眠。但是這幾天的時間,他連絡上了九年前在房屋仲介公司上班時曾經交往過的一名女同事,成了他這幾天逃脫罪名的避風港。那名年紀二十八歲的情人能夠讓他短暫的回歸當年溫情,也讓他明白現在離過去那個不顧一切只管勇敢地談戀愛的自己有多麼遠。
 
「曼寧。我得回店裡了。」
 
七樓撫挲著窩在棉被裡的江曼寧裸露的肩膀,依依不捨的說著。
 
「才四點半而已呢。我還想你再抱我多一點呢。」曼寧說到最後一個呢字的時候,兩腿在棉被裡勾纏著七樓的小腿,這個舉動讓他們私密處再一次貼合碰觸,意圖讓七樓離不開這張床。
 
「別鬧我了。我得趕在下午五點前回店裡,要不那個恐怖的孫二娘會殺了我。」
 
「孫二娘母夜叉?你這樣形容你老婆的啊?呵呵呵,就說你根本不愛她嘛。她看起來是兇了點也不可能殺了你啊。要是我發現我的另一半這樣稱呼我,我肯定真的宰了他。」曼寧將腦袋埋入七樓的臂彎,髮絲散發的洗髮精香味讓他不捨離去。
 
「誰說她不可能殺人?她……罷了罷了……妳不會懂的。」七樓不想反駁,畢竟這是不能說出口的重要秘密。
 
他掙脫出溫柔鄉,在地毯上跳著一隻腳穿上那件窄管褲。他用可笑的姿勢跳到窗邊,透過密閉的窗簾縫隙觀看窗外樓下的大馬路。十字路口的人潮與車潮交織,以鳥瞰的角度望去就有如兩波洶湧的流水正在穿透淹沒整座城市的街道。佇立在只有空調運轉聲的高樓套房裡的他,聽不到窗外喧囂的車聲與鼎沸的人聲,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得趕緊出門融入那群人之中,這讓他又頭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