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烏鴉(十二)


文/吳孟寰
2015.9.9

七樓則趁著老婦晾起第一件花紋睡褲的時候從躲藏的彎角處奔了出來,放棄了他的手搖杯飲料,只管快步逃跑。
 
國嚴趕緊現身追上,他的肩膀與老婦有了碰撞。
 
「哎喲。年輕人你撞到我了……」老婦頓了頓,隨即又說。「喂,你的東西掉了……咦?這硬梆梆的東西是什麼?是手槍嗎?哎唷!」
 
七樓聽見了來自背後的那名老婦的驚呼聲,這讓他更是不容遲疑的逃命。他的後方還沒有響起槍聲,但是前方左側卻傳來磚牆破碎的聲音以及在一束日光下翻捲的塵灰。
 
他知道,跟蹤者開槍了。
 
七樓認為那是安裝了滅音管的手槍,才會如此悄聲無息的展開攻擊。第二槍則是激起地面上的水漬,七樓嚇得如水溝上的老鼠一樣左繞右繞的逃竄。沒有監視器的巷子成了對方選擇下手的最佳地點,他後悔自己走入這個地方。
 
前方不遠處就是回到大街的出口,七樓矮著身子逃竄,奔出窄巷,融入街道的人群。但是他還沒有獲得百分百的安全。
 
國嚴尾隨而出巷弄,當他來到大街上的時候,日光普照,但他已經失去了七樓的位置。
 
人群成了保護傘,七樓蹲在一座修理鞋子與賣報紙的書報攤之間藏匿身子,他拿著雜誌遮擋臉,腳底微微顫抖,露出一顆眼睛觀察窗外街上流動的人們。
 
在人群魚貫出入的馬路上,他的眼神若要捕捉到矮個子是很有難度的。
 
在七樓就要灰心的一瞬間,他發現了徘徊在書報攤位前的一雙運動鞋。鞋底邊緣沾黏著七樓倒在地面上的布丁碎削與奶茶漬。七樓心中暗喊,就是他了。
 
這一次,輪到七樓跟蹤他。他咬著下唇,心中篤定要查出這名危險人物的背景。
 
七樓端凝矮個子的背影和側面,跟了十分鐘之後他已經看熟了他身上穿著的日系平價服飾的衣服。他一路跟著矮個子搭乘大眾捷運,公車,步行,就連他如廁時七樓也佇留在門外守候。在他緊迫盯人棄而不捨的追蹤下,終於隨著那人來到一幢老舊的辦公大樓。矮個子踏入大樓入口時,回頭檢查周遭了一下才進入電梯。
 
為了近一步確認位置,七樓快步衝上前想要查看電梯停置的樓層。卻被管理員給喝住。
 
「先生,去幾樓?」
 
「我……」七樓先是一愣,隨後在情急下編了一個謊。「我是便當外送的老闆啦。剛剛那位進電梯的先生問了我們店家的電話,但是我忘了問他要送的地址是幾樓幾號……」
 
管理員歪著臉,滿面狐疑。
 
「要不,我打給那個人,叫他下來?」管理員講話簡短有力,眼神銳利的盯著七樓。
 
七樓豈敢真的等他下來,只管搖頭拒絕。「沒關係,都怪我疏忽,忙到忘了抄下完整地址,不想因為我的緣故麻煩到別人。我到時候就把便當直接送到你櫃檯這裡,在通知他下來拿囉。」
 
管理員對七樓的人不完全信任,懷疑是他的工作本分,觀察則是他的天性。「哪有外送沒送到府的服務?你站在這裡。我會請他們下樓。」管理員故意用這句話探測七樓的表情。
 
七樓雙手一拍。「有了,我想起來了,是六樓之一。」
 
管理員愣了愣,沒有反駁不對。他的反應已經明示答案。
 
其實七樓並非胡亂猜,而是他看見電梯停留的樓層燈號是六樓,而該棟樓房的大廳側牆標註的公司行號之中,六樓正好有一間代書事務所,門牌是六樓之一。
 
管理員沒有否認,酷著一張臉點頭,目送七樓離開這幢樓。
 
七樓心底牢牢的記下住址與樓層後旋即離開一樓大廳,慶幸自己臨時的臆測精準度之高,他之所以認定那間代書事務所的緣故,是因為高矮個子當晚搬上山的屍體可能是仲介業務,倘若是牽涉到分贓高額的犯罪案件,可能與房屋買賣有相關聯,於是就猜了那間代書事務所。
 
他回去的路程上,心底浮現一個誘敵計畫,讓這些人主動和自己連繫……
 
他拿起了手機,撥打給曼寧。
 
「怎麼?想我了喔?」曼寧刻意裝出的嬌柔聲在電話另一端勾引著七樓。
 
「我想請妳幫我個忙。和妳的本業有關的忙。」
 
「我一個區區小業務,能幫你大老闆什麼忙?」曼寧的聲音略帶調侃。
 
「我想請妳回公司之後,透過你們房屋仲介公司的管道,幫我買十張靶機號碼。好嗎?」
 
「十張?」曼寧的音量提高。「你要幹什麼用的?如果不是用在賣房子的話,那我可不知道行不行了?那些賣靶機的人都說,他的易付卡限定房屋仲介掛廣告用,如果是要幹違法事情的對象,他們可不願意賣。」
 
「放心。我自會判斷,妳假裝說是妳要用的就好。」
 
曼寧隔了半晌,訕笑回覆。
 
「好吧。如果你急著用的話,現在就可以先到我們公司拿了,我的抽屜有五張備用的靶機號碼。」
 
「妳真是貼心,謝謝妳了。」
 
「不過呢……」曼寧詭譎的竊笑。「我要你開始認真的想一想,如何和那個母夜叉離婚的事情。」
 
 才回到石記小吃店,七樓只管將差一點遭矮個子滅口的事件稟報苔青與阿和。他希望這兩人出門的時候要注意自身安全。
 
不過,他還來不及告訴他們這件事。只見廚房的餐桌旁有一男一女兩名陌生人正坐在那兒喝茶。
 
那位男子是七樓不曾見過的面孔,但對方卻好像認識他很久一般的對著他微笑。
 
「你好。」那名男子表現出禮貌到誇張的微笑且點頭的姿勢,「你就是徐七樓先生吧?」
 
「沒請教你們……」七樓還沒等到他的回覆。一旁苦著臉的阿和已搶先回答。
 
「阿七。這位先生是刑警白組長。旁邊的那位小姐,則是三吉叔的女兒,鄭婉宜。」
 
七樓一聽到這兩人分別是鄭三吉的女兒和警察時,他的頭疼症狀一度又要發作。不過他強裝鎮定,說話態度依然穩健,不露破綻。 「喔。原來是三吉叔的女兒啊。聽說妳嫁到日本去了吧?今天怎麼會回來呢?」七樓擠出一個笑容,企圖壓過內心的驚惶不安。
 
「我爸爸失蹤了,他大約有九天的時間不在家裡。我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我爸爸九天前外出時大門也沒關上,家裡遭小偷闖空門,警察覺得不對勁才透過親友詢問打電話到我日本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