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烏鴉(十三)


文/吳孟寰
2015.9.10
 
婉宜凝視著七樓的人,那是一種由上而下檢視的目光。
 
阿和站在婉宜身旁,他希望自己與她的零近距離可以安慰她的心。「阿七,所以說,三吉叔……已經失蹤了九天了。這位白組長是來協助婉宜調查的。聽說白組長和三吉叔也是老朋友,所以特此來幫忙……」
 
白組長對阿和點頭感謝,因為阿和讓他省下再自我介紹一遍的功夫。白組長亮出出警員證件讓七樓查看。
 
識別證上的姓名,白可成。
 
七樓拉了一張椅子,他希望自己的一舉一動可以證明他很關切這樁案情。這是擺脫嫌疑的方式。
 
他與在廚房剁菜的苔青眼神相望一秒,苔青藉由眼神提醒七樓該小心應答;而七樓凜冽的目光傳遞出他將全神戒備這場偵查戰役。至於在店外忙翻天的店員小梅,他滿臉愁容的看著阿七與阿和到底還要和那個警察聊天聊多久?
 
當七樓拉了張椅子表明要坐下來長談之時,這舉動讓忙到快岔氣得小梅氣得跺腳。
 
「原來如此。三吉叔有好一陣子沒看到他,原來是失蹤了啊。那你們有沒有找到三吉叔的人呢?」七樓假裝恍然大悟的說著。
 
「有的話,就不會來這裡了。」婉宜扶著額頭,眼神焦急且無助。
 
七樓本想表示關切的對婉宜說些安慰的話,但他看著婉宜現在坐著的位置,正巧就是她父親鄭三吉當時被勒斃之前的座位。這世界還有什麼妖魔比巧合還恐怖。
 
白組長一直在觀看七樓的神情,「徐先生,剛剛去了哪裡?」
 
「真不好意思。我和朋友打牌去了。」七樓是為了老婆而撒謊。
 
「你剛剛那麼慌張地奔跑回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七樓一愣,苔青和阿和也端視著他。猶如他接下來的回話很重要。
 
他頓時領悟了現在正面對的問題有多重要。桌上招待賓客的茶水已經過一半且不再冒著熱氣,這名白組長想必已然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只怕早已向苔青與阿和問過一樣的問題,倘若自己說出口的話和他們兩人的回答無法銜接的話,那麼很可能將被白組長列入懷疑名單。不得不慎防。
 
事實上,他們三人在案發之後曾經演練過口敘一致的對答,以防備遭警察質疑盤詰,但沒想到這一天如此快就來臨。
 
「當然慌了。剛剛新聞又發佈新消息。又一家廠商的食用油染了餿水!媽的,我們上一次才換的油又中獎。」七樓假裝氣憤難平,但他心底卻著實感謝有這樁新聞爆發得以讓他矇混過關。
 
「喔。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對你們頭痛的問題呢。不好意思,因為鄭小姐很急著找父親,所以我陪著她沿著鄭先生常來往的街訪鄰居做一次拜訪,看看有沒有可能問出一些線索,以便於找到鄭三吉的下落。」白組長禮貌的笑著,他的年齡約在四、五十歲之間,態度可親,若不說他是警察的話,七樓可能會以為他是一名汽車銷售員。
 
「應該的,我們也會配合。」七樓回道。
 
白組長的眼神環顧著周遭環境,他的視線就連角落也不放過。七樓順著他的視線延伸追去,發現白組長盯著家裡的那組茶壺。
 
「那一組紫砂壺茶具也真可惜,壺還在,杯子卻只剩下一個。旁邊陪襯的卻是些廉價的陶瓷杯。該不會是摔破了吧?」
 
這個輕描淡寫的話題竟然使阿和腳跟發軟,那些紫砂壺搭配的茶杯,正是他因為看見鄭三吉的屍體而不小心撞翻摔碎的。七樓也怕阿和的神情露了餡,只因阿和的神情就像是快要朗聲自白了一樣。
 
七樓趕緊搶話,「對阿。有時工作一忙,別說打翻茶杯了,連我老婆都不小心讓我給撞飛了呢。」
 
「你叫七樓是嗎?記得我爸他說過,以前曾在這裡和你們有一位叫做阿七的人研究職棒押注的事情。請問就是你嗎?」鄭婉宜問道。
 
「是呀,我就是阿七。小時候家裡窮,老媽希望我們這些孩子以後可以賺進一棟七層樓的樓房進來,就取名我叫徐七樓了。你也可以簡稱我綽號,阿七。」
 
「好的。阿七先生。我可以請問你,我爸爸在賭這些玩意之後,有沒有虧很多錢?」
 
七樓先是嘆了一口氣。「唉……其實被你說中了,我猜三吉叔大概也不敢告訴妳吧?畢竟他也不想讓嫁到國外的女兒擔心,也算是個懂得體恤的好父親了。說起來職棒賭球那東西玩玩彩卷就好。我總是勸三吉叔不要賭太重,偶爾和我們打個衛生麻將過癮就好,但他就是這個耳朵聽,那個耳朵出。」
 
「那麼,我爸爸這段時間有來過你這兒嗎?」
 
七樓盡量不要和苔青與阿和的眼神有交視,因為他發覺白組長的雙眼正銳利的鎖定自己,這讓他渾身不自在,只怕自己說漏了一個字或疏忽了一個細節。
 
「當然有的。三吉叔每個月都來個六七趟,不過說來尷尬,他這段時間來這裡都是在催債的。因為我岳父石發財一點也沒發過財,反而欠了三吉叔一屁股錢。後來我岳父過世之後,這筆債務都是我們三個人在擔。我還想請妳幫個忙,如果有機會見到妳爸爸的話請他不要再來討錢啦。我們只要再累積個一、二年的血汗錢,一定可以把所有債務還給妳的。」
 
講完這串話之後,七樓內心暗自埋怨當一個殺人共犯著實辛苦。
 
白組長此時插了話進來。他的問題比起鄭婉宜還能切入重點。
 
「可以請問一下,鄭三吉先生大概是在哪個時候,和你們的關係才開始生變?」
 
七樓試圖讓自己冷靜,他假裝仰頭思考時間,然後又假裝豁然明瞭的叫道:「在我岳父過世前三個月的時候,大概也快八個月了。在那以前他也會和我岳父大談賭球下注的戰績,後來我岳父積欠他的債務越來越多,他來這兒就開始扳起臉色,陸續都談著還錢和利息的話題了。唉……」
 
「再請問一下。鄭先生最後一次來到這裡的時間,是在什麼時候?」
 
白組長早在先前就已經詢問過苔青與阿和同一個問題,他想聽看看七樓的回答與他們是否有出入。
 
「我想一想……」七樓翻一翻月曆,表現出呈現思索的模樣。「我記得是禮拜六晚上,大概是九月二十七日那天。他很晚的時間來到我家,又是吃又是喝的。然後聊了一堆賭經。之後醉醺醺的從我們後門出去了。」
 
「後門?怎麼不走大門?」白組長問。
 
「大門是鐵捲門,他三更半夜才走,開開關關的麻煩又容易吵到別人。我們自己都是從後門進出的,就連開農車購菜也都是這個方向。」
 
「原來如此。」白組長微微點頭。
 
其實九月二十七日的確是鄭三吉失蹤的日子,這個答案是他們三人早一步套招好的。七樓早已料想到,萬一有一天警察大舉搜查鄭三吉下落的時候,很可能會以街道的監視器來勘查,那麼很容易判別出鄭三吉是在九月二十七日離開家裡的,並且從沒有監視器的後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