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西貢往事（完）
文/溫文錦
2015.9.11
阿媽說我變得黑乎乎的，連中文都不好好說反而更木訥了。因為那段時間總跟阿舅同樹啊泥巴啊什麼的打交道，手變得糙糙的，一點兒都不像這年頭應有的時髦女生。頭髮倒是長長了，一板一眼地紮在腦後，一回頭就被母親大人拉著去燙了個淡紅色的栗子頭。 所以，究竟什麼樣改變才是值得被肯定的？
我有在每天描眼線。原先在扶貞姐家時就偷偷學會了的，真正開始那樣做還是回家以後。把眼睛描成雙眼皮後，公司的人都說我看上去活潑又神氣，我也隱隱有把自己塑造成那種個性的女孩的意思。
在公司裏，同事們大聲地喚著我的全名「黎永楠」時，我一點也沒有羞郝，大大方方地跟他們開著這樣那樣的玩笑。這樣的舉止，是我過去想都沒想過的。我和同期進來的一個個頭很高女孩成了朋友，她拉我一同去夜校學習，猶豫再三我終於決定報名文秘專業。當然，我報名念書的事情，並沒有告訴阿媽。什麼時候想念書，什麼時候不想念書，好像都找不到足夠的理由跟母親解釋。
飯也不做了，我總是忙到很晚。因為資歷淺，工作上的事兒總要擠出時間來加班才跟得上趟，這樣一來時間就不多了，而且剩餘的時間還得去夜校上課。公司食堂的套餐和樓下茶餐廳的速食其實也不難吃，吃完每日例牌的特惠套餐還有奶茶或者例湯贈送。卡包裝著一遝樓下派送的速食優惠?，我總是按照邊緣剪切線撕下來小心翼翼地拿去兌換。
勉強算是都市女郎了。
每當給辦公桌上的綠蘿換水的時候，就感覺自己辜負了那些植物。具體是哪些植物，怎麼辜負的不曉得，總覺得每天匆匆忙忙上班下班，掠過我眼前的行人道上的大葉榕啦，芒果樹，和紫荊樹什麼的，成了擺設一樣的存在，原先敏銳的，對於植物的變化好像愈來愈淡漠了。春天過去是夏天，夏天來了會開花，秋天之後滿樹都是果實，對於這一切，我好像都不在乎了。
是我的錯吧。只有桌上綠蘿綻出新芽時，我才有一點點欣喜。在同事面前，我也沒有勇氣提起自己當園藝工人的經歷，只有描著眉塗著唇對著連著網線的電腦飛快打字整理表格的時候，才覺得自己和別人是一樣的。
喝了一口咖啡。醇和的，意式咖啡。我們這裏沒人喝越南咖啡，茶水間擺放的要麼是速溶咖啡，要麼是袋裝的義大利咖啡豆。
那有什麼關係，我想。只要是暖暖的，入口醇厚的味道就好了。
那孩子叫阿弟。好像不是阿姐的兒子而是她弟弟似的。這樣比較好，風華正茂的扶貞姐拉著阿弟的手，什麼時候看上去都像一對小情侶。
我把馬克杯放在桌上，將夾在信裏的照片抽出來，逐一對著燈光翻看。有花的，有阿弟的，有扶貞和阿弟的，也有阿阿舅娘在海灘上憨憨笑著的樣子。
什麼時候阿舅笑得這樣憨了啊。
「這是誰？」同事指著一張老太婆坐在淺藍色小洋樓前曬太陽的照片問道。日光明麗，過度曝光的照片上，只見得到藍色的光和暗藍的影子。
「啊，這是我外婆。」
「嘖嘖，真年輕啊。」
「那是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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