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有名碑（十六）

文/李振豪
2015.9.24

十三、一日之七
 
出門。雲林坐副駕駛座，耳裡塞著耳機，還能一路積極地指引方向。同樣的路都走過多少次了，但先生還是應和著她。
 
其實這些年來，狀況也漸次好轉，不像那年剛發作，小杰帶著雲林回來，又溼又髒又疲憊又虛脫。一方看了，慌張問：「發生什麼事了？」小杰搖搖頭，說：「就土石流，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沒有了，阿姨就一直喊，在那邊挖土。」
 
讓小杰先去洗澡，一方打發了兩個放颱風假的孩子進房間，和雲林兩個人在客廳對坐，分別是太過理智與太過瘋魔的兩種不同狼狽。浴室裡傳來小杰扭開蓮蓬頭的聲音，一方決定開口：「大姊。」
 
沒有回應。
 
「大姊，你到底怎麼了？」
 
還是沒有回應。
 
「大姊，可以拜託你跟我說一下到底怎麼了嗎？你怎麼什麼事都不跟我說？我其實很關心你的呀你知道嗎？」那時候先生正好出國去參加一個建材展，因為颱風的緣故，被困在機場回不了家。
 
雲林眼神呆滯，看她一眼，又飄走，盯著牆壁的一角，出神。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介入你的家庭，可是你這樣……你這樣颱風天隨隨便便帶著小杰出門，又這樣回來，你有想過我會怎麼想嗎？你不知道小杰身體不好嗎？他上次氣胸不是你帶著去看醫生的嗎？萬一你們出事，我怎麼對大家交代？」
 
「大家？大家是誰？」雲林盯著牆角，忽然低沉出聲。
 
「什麼叫大家是誰！孩子的爸啊，你的家人啊。」
 
「你是在激動什麼？」
 
「你和小杰兩個人這樣回來，我能不激動嗎？」
 
「你別以為生了一兩個孩子，就很了不起。」
 
「我了不起？」
 
「對，你了不起。」
 
「我哪裡——」一方話說一半被打斷。「你就是了不起，你最了不起，你好會生，好像豬一樣會生。你最了不起了，我都知道，我怎麼敢不知道。」雲林抬起頭，眼神空空看著一方。
 
「你在講什麼啊？」
 
「誇獎你很會生啊。誇獎你很會生，你還不開心，這樣還不算了不起嗎？」
 
「我知道，我知道你怪我，可以，我都沒有關係啊，可是你有想過孩子的爸是無辜的嗎？他今天要一兩個孩子，很過分嗎？你知道他今天，是已經沒有任何一點對你說不過去的了。你去問，隨便問，看有沒有人，有沒有人覺得他對你，算不上仁至義盡！」幾句話愈說愈激動，一方終於也忍不住，從咬緊牙關，到咬牙切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