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中轉站槍戰(十)


文/吳相
2015.9.25

「疼嗎,傻丫頭?」我問她,她也不回答。
 
我打開衣櫃,在櫃子底部翻出那套白色內衣,躺倒售票員身邊,俯在她耳邊說:「對不起,生日快樂,這個送給你。」
 
她終於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隨手扔在床頭。
 
「你早上做的那個是什麼麵包?再做一遍,我要吃那個!」
 
「哦,你喜歡吃嗎?我再做給你。」
 
說完跳下床,打開冰箱拿出她新買的全麥吐司切片,走進廚房。
 
正準備煎雞蛋的時候,售票員的電話響起來。
 
「又怎麼了?」
 
「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沒事我沒事。」
 
「你別管,好著呢!」
 
「我不回去。」
 
「那就告訴他們別等了,我是不會去的,我有約了。」
 
「派阿唐也沒用的。」
 
「告訴過你不要管了,不要再派人找我了,我沒事——再見!」
 
……
 
麵包煎好了,我特意在中間插了一根蠟燭,端到售票員面前。
 
「生日快樂!」
 
售票員眯著雙眼,「噗」的一下吹滅蠟燭,拿起麵包大口吃了起來。
 
「腳好點沒有?……味道怎麼樣?」
 
售票員邊嚼邊點點頭,把手指上粘的麵包屑也吃進嘴裡。
 
吃完麵包,售票員跳下床來,突然來了一句:「好了,我得去上班了。」
 
「現在去上班?——這麼晚了,而且你的腳破了。」我十分不解地問。
 
「沒事兒了,不疼了,你看——」她說著跳了幾下,「反正一會兒你要去送快遞,正好我去上班,快,要遲到了……」
 
說話間就換好了制服,盤好了頭髮,換上鞋子就向門口走去。剛到門口,又突然折了回來,跑進臥室,抓起丟在床頭的白色內衣,跑到我身邊,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說了聲「謝謝」便奪門而出。
 
我怔怔地站在門口,等她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關上門,環顧一下這個屋子,好像她從沒有來過一樣。我把黑色木盒托在手中,手指再次按在指紋孔上,盒蓋打開,把肥皂拿在手上,仔細觀察這些東西。
 
安迪是誰?是個人嗎?「明日」膠囊?這玩意兒真的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完全是胡說八道,沒有這種東西,要是有,我們在重型卡車街的時候早就發現了,艾會千方百計把它弄到手,我們也不用搞出「重生之夜」那種蠢事。那時我們認為音樂和電影也許會有些這方面的效用,其實從本質上講,音樂電影這些東西和「明日」膠囊是一樣的。這就像在地鐵裡遇見的假乞丐,人們會討厭他們,認為他們出賣尊嚴實在可恥,事實上在某種程度上大家都一樣,都在出賣尊嚴,只是他們知道,我們不知道而已。按照這種說法,音樂電影、「明日」膠囊都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這些東西之所以都有些效用,基本上和它們無關,大概是相信「這玩意兒真的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這種態度本身在起作用,像坐地鐵用紙巾擦椅面的人,像牛奶菲,像醫生。我呢?我還有救嗎?大概是沒救了。
 
因為我不相信「這玩意兒真的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把它們重新放進盒子,蓋上蓋子。我還有很多事要幹,比如把口罩帽子手套準備好、把燈熄滅、把牛奶熱上、要不要順便把垃圾倒了、售票員會在五路橋售票廳嗎等等。午夜一過,就知道到底還有沒有救了。
 
午夜二十三點,我來到五路橋地鐵站地下大廳,可是售票廳裡另有其人,並不是她。我也只能多看兩眼,真正要擔心的事並不是這個。一路上我都在想,如何不露聲色不留痕跡地將這單貨交接出去,就像真正的快遞員那樣;如果被當場識破,我該如何應對,怎麼辯解,怎麼脫身?如果脫不了身,只有死路一條。吳軍校要是得知他的話全都成了耳邊風,一定不會為我惋惜。
 
終於,在雙塔寺街D出口的電子巨鐘下面,見到了「警官」和另外兩個胖子。當我慢步向三人走去時,我覺得我的時候到了,這是一段你死我活的距離。當時誰會知道,不久以後,這真的變成了一段你死我活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