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中轉站槍戰（十九）

文/吳相
2015.10.13

回到住處，我重新把床收拾好，鋪上被單，將售票員放到上面，然後打來熱水，擦洗她的身體。
 
她的臉已經青如死灰，手臂和軀幹也已冰冷僵硬。我把她嘴角、眼角和鼻孔裡的血塊擦去，拉著她的手臂，輕輕撫過熱毛巾，眼淚又流了下來，一下滑倒在床邊，渾身顫抖著抽泣起來……
 
緩和了片刻，我抹掉眼淚，重新打來熱水，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擦拭乾淨，為她梳理頭髮，剔除指甲裡的污漬，修剪乾淨每一根手指和腳趾，最後覆蓋一條毯子在她身上。看樣子，我會以為她睡著了。
 
接著揀出她的衣服，泡在水中，用肥皂一件件將她的制服、襯衫、褲子、內衣洗乾淨。幹完這個之後，將近淩晨五點鐘，我走到床邊，在售票員身邊俯臥下來。神靈啊，不要再讓我夢見什麼了！
 
十月二十一日下午，週五，天氣陰沉，我在頭痛欲裂中醒來。售票員依然在我身邊，她醒不過來了。我走到陽臺，收起她的衣服，拿出熨斗，將制服、襯衫、褲子、內衣一件件熨平整，放到售票員身邊。
 
像往常一樣，我熱上牛奶，用牛奶水洗臉，做了芝士雞蛋三角，只是這次沒有切掉麵包邊。
 
半個小時之後，我端著麵包和牛奶，放到售票員的床頭，找來一根蠟燭點上，坐在她旁邊，心緒平靜地看了她半天。然後站起身，走到桌櫃旁，打開最底層抽屜，從底下的暗格裡摸索出一個精緻的小布袋，打開，抖出來五枚包著油皮紙的紅銅色子彈，接著再一次探入暗格，拿出那把點三八式左輪手槍。
 
我仔細看著這把點三八，重約七百五十克，短杆，口徑零點三七五英寸，九點六五二毫米，彈容量五發，有效射程四十五米，槍管左側刻有「.38 SPECIAL」字樣，產地巴西，編號A301794。
 
我之所以知道上面這些，全是艾告訴我的，但他是個好人，這只是離開青年家園的時候，他送給我的另外一件禮物。
 
下午五點，我掀開售票員身上的毯子，將內衣、襯衫、褲子、制服一件件穿在她身上。外面下起雨來。蠟燭一點點燃盡。
 
我脫掉上衣，重新解開售票員的衣服，將那件白色內衣取下來套在我胸口上，然後拿出雨衣，將上好子彈的槍插到雨衣口袋裡。
 
即將出門的一刻，我面朝售票員跪下來，心裡念著她、媽媽、李培培，喃喃地說：「媽媽，對不起……」磕了三個頭。
 
這之後，我起身離開。時間是晚上九點鐘左右。
 
在樓下的垃圾桶旁，我撥通了報警電話，告訴他們在五路橋發現一具女屍，說完將電話丟進了垃圾桶。
 
雨下急起來，我罩上雨衣。雨衣足夠長，足以掩住我的雙腿。雨點打在我眼睛上，我在想：「一定要趕在吳軍校的人之前找到那三個雜碎。」
 
五路橋站地下大廳中央的售票廳裡再也不會出現王岩的身影了。從這裡開始，從這裡結束，這樣也很好。
 
無人問津，順利通過安檢。地鐵裡熙熙攘攘，我勉強有地方落腳。雖然氣味令我噁心，與各種人摩擦更令我厭惡，但我不得不走動起來，從車廂這頭擠到那頭，以便發現吳軍校的人。很多人都像，我不確定。總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到雙塔寺街，他有很多選擇。 到達雙塔寺街站時將近二十二點，這個時候中轉站人流如織，聲音嘈雜，ABCD四個出口，六部扶梯一刻不停地上上下下。我就坐在休息椅上，望著D出口處的電子鐘和其他出口的扶梯，心裡盤算著「警官」會何時現身。眼前的人來來往往，插進口袋的手滲出汗來。
 
現在，售票員應該已經被發現了吧，我想，五路橋一定會來很多人，她的將軍爸爸一定悲痛欲絕，我很抱歉。他們不知道我，但也不會太久，明天一過，什麼事都明白了，可笑「警官」一幫白癡，電話號碼還留在牆上。
 
時間剛過二十三點，A出口扶梯緩慢升上來一撥人，正是「警官」三人！
 
我心裡激顫了一下，背朝他們甩身站起來。我微微喘口氣，抽出手來，將手心的汗擦乾，重新放入口袋裡。
 
三人就在扶梯處站著，朝疾馳而去的地鐵望去。我戴上雨衣帽子，一步步向他們走去，決定要在下一班地鐵進站之前把事辦了，剛擦乾的手心又浸出汗來，嘴唇幾乎抖動起來。
 
柴三先看到我。
 
「呦——傻X來了！還敢來呢？」
 
「警官」聞聲一瞧，向前一步，盯著我上下打量，警覺地問：「東西呢？」
 
我不吭聲，我聽不見。
 
「操你媽，又裝啞巴！」
 
「警官」又向前一步，幾乎是拉著我的胳膊，問：「找到你的妞——」
 
我迅速掏出槍，對準他的額頭開了一槍。
 
「砰」的一下，「警官」向後倒撞在柴三身上，一滴血飛到我的手背上。
 
柴三起身就逃，大喊：「阿七，快跑——」
 
中轉站瞬間一片大亂，人們尖叫著四處逃竄，跌倒在扶梯臺階上，或者伏地爬行。
 
柴七笨拙地爬上電梯向外跑去，我努力對準他，開了第二槍，沒打中。柴三在扶梯口摔了一跤，拼了命地往扶梯上爬，我兩三步跑過去，一腳踹在他的後背，他的臉一下磕在臺階上，滿嘴是血，轉過頭來哭喪著臉向我擺手，突然間甩手擲出一把匕首，正中我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