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大裂(三)


文/胡遷
2016.6.15

在城區郊外,沿著筆直的高速公路,是一片荒郊野嶺,秋天之後,土地為一片殘暴的焦黃色。2011年以前,這所荒郊野嶺裡的學校叫廣播學院,之後,校園擴建,改名為山化傳播學院,就是我最後要去的學校。如果調查學校前身,也就是廣播學院的背景,會發現在04年的「師生二十人毆打學校領導」,以及「從化工廠改造的教學樓引起的家長不滿,要求退還學費」這兩條新聞。在全國三百一十六所專科院校裡,它想必也是最後的百分之五。而我以二十三歲高齡,成為了山化傳媒學院編導專業的大一新生。

這所改造的學院沒有建好,在化工廠的焦黃色還沒有完全遮掩住的校園裡,孤立著幾棟樓。報導的那天,是學生唯一一次湊全的時候,所有人抱著五顏六色的塑膠臉盆和棉被,站在荒郊野嶺中只有幾顆樹苗的小廣場上,所有人面對著食堂,食堂看起來簡陋而草率。這種臉盆像紙漿做的,所有人知道很薄脆,棉被裡的填充物基本上是以草為主,所有人也都知道睡起來會乾巴巴。來到這裡的學生不外乎兩種,一種高考成績過低,低到跟理想的學校相去甚遠,除了這裡無處可去,一種是沒有參加過高考,不來這裡只能去城市務工,基本上也是無處可去。

我清晰記得那個抱著一堆雜草的下午,胳膊裡夾著塑膠臉盆,不知所措地站在一小片廣場中。很多人回憶起那天覺得當時的陽光很灰暗,太陽看不到形狀,因為空氣污染嚴重。但其實那天根本沒有太陽,天色陰沉,雲層厚重地壓在這片無邊無際的荒郊野嶺。校園裡的每一處都生長著奇形怪狀的植物,這些生命混亂無序。所有人目光呆滯,大家不敢觀察四周,只是渙散地看向面前臃腫油膩的食堂大門。然後在恍惚中明白了什麼,一切都完蛋了。

後來大家紛紛散去,步態緩慢,像一堆軟體動物。可以看到宿舍樓二樓,老廣播學院的學生趴在窗戶上,扒著香蕉看著這群新生,深深的敵意目光穿透過來,令人脊背著了涼風。他們就像埋伏在路邊的劫匪,或者在潮溼小巷裡雙手插在口袋裡的黑人,他們在等待著什麼。

其實他們沒有等待什麼。

沒有人等待著什麼,他們只是覺得新生侵犯了他們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