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大裂(五)


文/胡遷
2016.6.20

在我複讀第三年所待的夜校裡,郭仲翰喜歡把頭抵在課桌上,雙手交叉著往腿上一放,然後睡覺。額頭會被課桌邊角壓出一條深紫色的印痕,長此以往,這條痕跡已經固定在上面。以郭仲翰的睡姿來看,他高考必然是要差幾十分的,現在差個五分已經很便宜他了。在複讀學校,我們兩個成年人是同桌。有一次他在睡夢中醒來,對我說:「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什麼?」

「有不好預感的時候,就會有好事發生。」

「不是這樣的。」

「上周五我身上只有五塊錢,我哪也去不了,我就去彩票站買了一注,中了二十,然後我就在網吧通個宵,還吃上了一頓飯。」他興沖沖地說。

「你是個孤兒嗎?」我胡扯道。

「我媽禮拜五就出差了,她只給我留了飯。」

「那你爸呢?」

「離婚了。」他說。

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郭仲翰忽然哈哈大笑,「媽的,說起來算半個孤兒。」

也許是因為都是離異的緣故,雖然郭仲翰看不起畏畏縮縮的劉慶慶,但劉慶慶還是喜歡跟著他。

郭仲翰問我怎麼會來到山傳。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郭仲翰就點了點頭,這個頭點得讓人非常不高興。

然後我們身後不知不覺的多了一個人,這個人生得濃眉大眼,唇紅齒白,有種九十年代漫畫裡的帥氣,眉毛像是塗上去的,並且碩大的眼睛裡還有著莫名的閃光。他穿了一條緊身的牛仔褲,頎長筆直,方格子襯衫整齊有序,沒有一絲皺褶。他帶著陽光的口吻說:「你好,我叫丁煒陽。」

他說話的時候,沒人能預見鐵棍落在他肩胛骨時的悶響,房間裡彷彿頓時多了幾束陽光,連灰暗的窗簾都生機起來。這個人與這裡太格格不入了,這個學校的人都應該生著死魚眼,眉如雜草,穿著耷拉的褲子,褲腳還要沾著點土。

丁煒陽家裡養羊。兩個姐姐隨後出現,讓他非常不高興。她們抱著兩個裝蘋果的軟塌塌的箱子,裡面不知道放了什麼,兩個姐姐臉色紅潤,操著方言,丁煒陽不想讓兩個姐姐說話,一直眉毛緊皺。他幾乎是轟走自己的兩個姐姐。郭仲翰看不下去就跟丁煒陽的大姐打岔,說丁煒陽人看起來很好,善良,一看就是教育有方等等自以為是的片湯話。郭仲翰說話時丁煒陽氣得滿臉通紅。我悄聲對郭仲翰說「你就是個傻逼。」郭仲翰搖頭晃腦的不明所以。所有人都不高興。丁煒陽的兩個姐姐很尷尬,那個蘋果箱子丁煒陽也命令她們抱走。但箱子的塑膠繩斷了,大姐說就放這裡吧,裡面是棉鞋和吃的,現在不用就放著吧。丁煒陽就從紙箱裡取出棉鞋,把鞋帶抽出來捆在箱子上。她們就提著箱子走了。丁煒陽站在椅子旁往廣場上看去,校園廣袤,兩個姐姐的背影朝學校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