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那年夏日天光大作 ( 三 )


文/莫小城
2011.03.07

     冬瓜鑽了兩三個小巷,但都沒辦法甩開至傑。他扶著腰,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至傑衝到他身後,撲上去把冬瓜猛力拽倒,一起跌在巷子裡。

     「你要去哪?」

     冬瓜推開至傑,掙扎起身又開始跑。至傑大步跟上,對準他的背窩一腳踹下去,冬瓜朝前跌個狗吃屎,唉了好大一聲。至傑把他翻過來,掄起拳頭,往他眼窩下方砸去,一拳拳像木杵搗著他的臉,打得冬瓜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一開始冬瓜的手還在至傑臉上身上胡亂推擠,但幾拳過去他的手也屈服了,軟軟的放在臉上,只想試著擋住一點攻擊。

     「你幹嘛跑?」至傑放開冬瓜,坐在一旁喘氣。

     冬瓜的半邊臉腫了起來,像一塊紫綠色的麵包。他嘴裡吐著含糊的呻吟,上衣也破了一塊。有那麼一瞬間,至傑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在獄中他們是一掛的,雖然冬瓜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都是腐爛的泥土,但他接納他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已讓他不致於陷入孤獨的地獄。

     至傑很快就拋開了內咎。「你幹嘛從窗戶爬下去?」他站起來,往下瞪著冬瓜。

     「對不起……我騙你的……我根本不知道去哪裡弄槍……」

     一瞬間至傑天旋地轉。怎麼辦,我需要槍,怎麼辦。

     「小傑……」

     冬瓜哀求的聲音傳進腦裡,又尖又刺。他的拳頭不自覺握緊,手一抬又要打。

     「等一下──」冬瓜大喊的嘴角噴出唾沫,雙手遮在他面前,「別打,別打,我想起來了,我知道有個傢伙可以弄到槍,他有辦法,真的,相信我。」

     至傑放下拳頭。

     「敢騙我就殺了你。」

     2

     蕭至傑的家庭在某個時間點以前,幾乎可以說是完美。

     他的母親駱蓉蓉是市立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她從小便被刻意栽培,四歲開始學琴,十八歲去德國留學,四年後回來,立即受邀進入市交。她技巧純熟,音色光輝燦爛,那張出眾的臉孔更是海報上的焦點,大家都認為她成為首席只是遲早的事。但她心中還有個更為遙遠的目標,那就是成立一個足以站上國際的弦樂四重奏樂團。她把這目標安靜地放在未來,且從不懷疑其成真的可能。

     她對自己的生活感到驕傲與滿意,那是她刻苦得來的。在德國的四年,她幾乎沒有離開過校園和宿舍,她每天的生活便是不斷的練琴與練琴。週末朋友邀請她去喝酒放鬆時,她總是微笑加以婉拒,如果有人問她,她會說那是浪費時間,但從沒人有問過。各方面來看,她都是最嚴肅的人,就像那那四條繃緊的弦,從沒有放鬆過,也不認為需要放鬆。

     她唯一的遺憾便是沒有好好談場戀愛,關於這點,她始終隱藏得很好。許多人曾經想要替她作媒,她都拒絕了,不是他們條件不好,是她打從心底認為相親是一個女人失敗的證明。她不是失敗者,她要憑自己的力量得到愛情,沒有事情她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