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101黃金分界線（七）文/鄭端端 天剛破曉，武勇的老機車已滿載報紙奔向信義路五段黃金分界線的另一邊世界。信義商圈棋盤似的道路乾淨寂靜，早起的健康族繞著台灣最昂貴的土地慢跑、散步。幾隻沒被逮捉的流浪狗嗅著大樓的牆角、街旁的垃圾桶和修剪整齊的樹叢，到處抬起狗腿努力作記號，與權貴富豪們共享這一片億載金城。橫越米黃色市府大樓前的大廣場時，破嗓子的機車很不知趣地嘎嘎嘎劃破空曠又嚴肅的寧靜，引起停棲在紅綠燈電線桿上的雀鳥們不客氣的嗔怪，反嗆武勇一陣嘰嘰喳喳。 秋風陣陣清涼是寶島最舒適的短暫季節，在市政府卸下部份的報紙後，他繼續往101大樓朝聖去。那一座高入雲端的殿堂遠遠看去，很像超級市場深藍色的購物籃子層層堆疊起來的，模樣扎實堅固。每天看著一輛輛的遊覽車風塵僕僕，車頭吻接車尾的來朝聖，武勇居然有著莫名奇妙的驕傲感，101可是咱家的斜對面鄰居，天天見面的呢。 送完早晨的報紙後，他喜歡坐在101大樓旁的信義廣場樹蔭下，觀賞來往過路的車陣、人群和偶然掠空而過的直升機。 今天無意中，抬起頭來，看見101整棟大樓的玻璃外牆反射出的藍空中，日光焰焰地似在作響，令人睜不開眼睛；緊瞇著眼的他遽然明白，建造101的人肯定跟神仙一樣厲害，站立在它的面前，自己只不過是一隻渺小的工蟻，忙忙碌碌地尋覓微薄的三餐。 回到家，剛踏進門，辣椒蒜頭炒魚乾的強猛味道即迎面撲鼻。老爸在準備下酒小菜，晚上里民活動中心大概又有老人會了。他瞧見武勇，遞給一罐冰鎮的康貝特p。 「晚上我不在，可能會很晚才回來。」 「知道了。」武勇順手抓一把小魚乾塞進嘴巴。 「你不癢嗎？」 「那裡癢？」武勇察看一下自己的手腳，莫名問。 老爸手指著自己下面的褲襠，露出奇怪的笑容。武勇不理會，右手又伸向菜碟子。 老爸飛快拿走碟盤，笑罵：「手下留情，啃你老爹呀。」 武勇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三千元放在餐桌上，那是半個月的伙食補貼，不包含水電費。 中老男又問初老男：「無聊麼，怎不去101商圈晃一晃？那裡白天晚上，都是漂亮的小妞兒，下功夫去釣一個回來。」 他和老爸一樣，十分迷戀信義購物圈的週末夜晚。香榭大道閃爍著夢幻光彩的聖誕夜飾和晶亮霓虹燈串編織成的魔術布巾。當夜之樂曲響起，101金箍棒掀起了神祕方巾，展露出聲色繁華的萬花筒。 記得小時候，阿珠曾擁有一個三面鏡片組成的三角形萬花筒，滾動它時，可以看見裡面有煙花般四射的多形幻變，讓人驚嘆。有一次，兩人在借與不借的激烈爭執中，失手掉到地面。武勇蹲下去細看，原來那些鮮豔對稱的圖案是由雜碎的彩色玻璃細片混堆成的，好令人想不明白。 摔破的萬花筒，再也無法製造出美麗的想像世界。她傷心哭過後，不屑地把它狠狠砸向武勇，他趕緊閃開，可憐的萬花筒瞬間破裂成碎片，永遠躺在地上。 閒逛101商圈之前，他去剪了100元的新髮型，聽從理髮師傅的話，把頭髮抹滿厚厚的髮膠，用力往上拉直，像隻老刺蝟在鏡子前左顧右盼。從菜市場買來的鱷魚休閒衫聽說是倒店貨，穿在身上不輸名牌，只是商標鱷魚轉錯方向而已。 橫跨101黃金分界線，又順著百貨群樓的大廣場，他像吸了迷幻藥的遊魂飄遊在人潮熙來攘往的星光大道。震耳欲聾的快速音樂節奏中，入眼盡是衣著火辣、撩人心動的年輕美眉。夜間天氣雖稍涼，她們毫不吝嗇的展露波胸玉腿，薄紗衣搭配超短褲盡情揮灑青春性感。 |
